清代· 成鹫
数年有约兴初乘,一宿西园快寝兴。柳色齐檐临水阁,花光摇槛隔桥灯。
鱼笺重叠曾招隐,鹤米平分许饭僧。多谢主人能爱客,相门虽峻不妨登。
世路风波同苦海,人情轻薄似秋云。重来未敢还相许,直待龙华更识君。
崧台旧路昔曾经,回首山川入渺溟。雨过停舟动高兴,白云飞去数峰青。
记得当年太史公,桥头一笑去匆匆。置身九棘三槐上,留语千岩万壑中。
别后冷将煨芋火,閒来忘却卖松风。金经拓就遥相质,道眼凭君辨异同。
落日放船好,晴烟豁眼开。名山无少分,兹意未全灰。
白首伤岐路,黄金待筑台。水边三亩宅,长啸独归来。
孤峰顶上数閒屋,仙掌岩边一个僧。高处看人明了了,老来无事冷冰冰。
漫劳法社虚前席,亲见威音绍祖灯。十载步趋惭我后,门庭高峻拟先登。
高僧白发垂两耳,手抱朱弦古焦尾。自言能作水仙操,知音止有连成子。
去年为客穗城西,大声压倒城与市。灯笼露柱暗点头,盲龟跛鳖生欢喜。
我住山中少到城,焉知世界大如此。闻名却恨识翁迟,相见匆匆空复尔。
下榻张琴未及弹,明发扁舟戒行李。孤灯话到定钟鸣,中庭片月照衣被。
匣中枯木解龙吟,笑我痴聋难举似。临岐珍重老师翁,大笑抱琴归故里。
当年我亦审音人,老来失却无名指。无弦挂壁寂无声,觌面相逢良有以。
夜深开匣共商量,一曲南薰清且驶。归来高踞万山头,别后相思在流水。
儒门洵澹薄,吾道不萧条。午食喧群雀,春蔬盈一瓢。
闻钟炊玉粒,洗钵闭松寮。差胜陶彭泽,长饥为折腰。
粤稽古寿亭,写竹如写字。丹砂作水墨,撑天拄平地。
家法妙不传,后来谁述继。爰有东田公,卓然挺苗裔。
异代俨同堂,遐心得遥契。手敏心亦灵,胆大心仍细。
写竹不写竹,用意不用意。鹅溪绢许长,长安纸增贵。
伸纸拂素绢,落笔事游戏。千㡧万轴馀,顷刻盈箱笥。
风晴与月露,变化穷形势。旁观看不及,叱吒鬼神避。
还坐自观心,心王了无事。如是写竹人,写竹亦如是。
借问寿亭翁,是同还是异。
我爱君家江上洲,十年两度维扁舟。蹉跎记得旧时事,梦中筑室临清流。
醒来怅望复长笑,笑问虚空曾点头。山僧意中知有翁,翁也知有山僧否。
生平妄想类如此,法界惟心聊复尔。欲识祗园老主人,咫尺白云千万里。
主人满盛能持盈,主人富贵能知止。主人有子皆儒官,主人拜命垂青紫。
室中綦缟齐孟光,绕膝孙曾列雁行。晚年行乐在山水,乘兴扶筇入醉乡。
醉乡高枕日西夕,蓬莱仙侣遥相将。一朝羽化御风去,红尘回首空茫茫。
嗟哉,人生百岁如朝露,少壮几何忽迟暮。陈仓有粟须饭僧,布地还应作檀度。
前人遗泽先遗安,后人种德如种树。思翁愿了未了缘,笑指河洲在烟雾。
近识舟居乐,波涛渐不惊。临流谙水性,随地问山名。
樵径通牵路,松风杂棹声。兴来履危石,为爱草虫鸣。
自笑半生坐井,今日始离人境。虽非员峤方壶,也是孤峰绝顶。
人偷名去不追,天送閒来便领。分明一段奇缘,却被钟声唤醒。
成鹫(1637-1722),清朝初年广东肇庆鼎湖山庆云寺僧。又名光鹫,字迹删,号东樵山人。俗姓方,名觊恺,字麟趾,番禺(今属广东省)人。出身书香仕宦世家。其为人豪放倜傥,诗文亦卓厉痛快,尽去雕饰,颇有似庄子处。沈德潜誉为诗僧第一。作品有《楞严直说》十卷、《鼎湖山志》八卷、《咸陟堂集》四十三卷、《金刚直说》一卷、《老子直说》二卷、《庄子内篇注》一卷等。